“是童贯的人。”王穿云忽然说,“我见过那个人。”
帝姬端坐在正中,似乎一点也不好奇,两个少女就一起转头看向了她。
“童贯是太上皇的人,”佩兰有点激动,还有点兴奋,“他必是来解救帝姬的!”
“不,”她说,“他是来抓我的。”
童贯不在这里,但捷胜军当初与帝姬很亲善相熟,因此帝姬的车一停下,立刻就有人来拜见了。
一群人都板着脸,那位副使就低着头,“帝姬车马劳顿,太师很不放心,因此遣臣来此迎帝姬……”
“难得太师记挂我,”她很和气地说,“多谢你了。”
副使的头就更低些,“臣斗胆,帝姬车驾如何没有护卫随侍左右?”
“太原府战事未歇,我将他们都留在那了,”她笑道,“况且也不是没有护卫,天使带了十几骑在旁护卫,而今又有将军在,难道还不足吗?”
副使的头就快要低到地上去了,“臣,臣,臣……”
她翘起嘴角,一言不发地望着他。
终于副使硬撑着,将话说出来了,“太师也是不得已……”
捷胜军将帝姬的帐篷收拾得干干净净,有瓜果,有熏香,没有炭火,帐篷里却暖融融香喷喷,总之就是突出一个非常舒适。
非常舒适,非常心虚。
有内侍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送过来,方便帝姬舒舒服服地洗个澡,换身衣服,再吃些东西,等安顿下来了,情绪也能好些之后,副使再将剩下没说的话说完。
赵鹿鸣在太原时,太上皇与官家给了她两个选择,其中一个明显是陷阱,另一个则相对好很多。
但除此之外,她还可以留在太原,或者是返回蜀中。
所有的选项她挑了那个最明显的陷阱,是因为其他三个选项也都会归到这一个里:
太上皇和官家媾和了。
“西军十几万人挤在洛阳城外,粮草将尽,太上皇很是不安,虽有太师弹压,可帝姬细想,西京岂无豪族大家呢?”
话不能再往下讲,再往下讲就难听了。
但赵鹿鸣可以翻译一下他的未尽之语:
西军是太上皇的倚仗,但西军的军纪就那么回事,有粮饷时能给你放三通箭,没粮饷时怎么办呢?
没粮饷时就要闹了啊!
十几万的西军就要饿肚子,头顶上好几个世代将门的大佬,洛阳那群豪门又天天和他们勾肩搭背,推杯换盏,太上皇就更不安了。
此时官家压不住赵构,也没有能力自己将朝真帝姬绑回来嫁给金人,耿南仲就出主意了:
跟太上皇握手言和呀!
你没能力给帝姬绑回来,太上皇有能力呀!帝姬信她爹,信童贯,只要童贯派兵北上,堵住帝姬南下的路,还怕她不能束手就擒吗?
东京不能便宜了金人,西京也不能便宜了大头兵,只要父子俩和和气气,将金人送走,丘八们各自卷铺盖回关中蹲着去,再找个机会给康王发配了去,两京不就太平了吗?天下不就太平了吗?
至于三镇,三镇对于两京而言,算个什么呀?毛都不算!
太上皇辗转反侧,唉声叹气,据说还对月落了泪。
“朕的呦呦,”他哽咽道,“朕最爱的就是这个女儿……”
童贯站在下首处一句话也不说。
太上皇哽咽了一会儿,悄悄看了童贯一眼,声音忽然就变冷了。
“卿在太原时,也与呦呦相熟吧?”
“是,”童贯叹了一口气,“若是臣派兵前往,必能将帝姬请来。”
这话说出口,太上皇就放心了。
又可以放心地落泪了。
“朕已经年未见她,此时若与她父女相见,朕岂忍心送她去北国那等苦寒之地?”太上皇哽咽道,“还是不要再见了吧。”
朝真帝姬面色沉静地听着副使复述这些话,忽然说:“王总管守城不易,若西军撤去,洛阳平安,还望你们能筹集粮草,供给前线将士。”
这位捷胜军的副使没忍住,也扑通一声跪下了。
“帝姬的话,臣一定转述给太师,”他哽咽道,“臣……臣……”
“我都明白,”她伸出一只手,示意他不要再说了,“否则我为什么一个护卫也不带上?”
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就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滚滚热泪了。
太原城外的义胜军军营里,一群灵应军正在笨手笨脚地换上义胜军的军服。
“我这里还有五十个亲兵,都是辽人,与你们语言相通,又忠心于我,”孙翊说,“我现叮嘱了他们,你们正可以一起带了去。”
三个高坚果互相看一眼,王善就上前一步,很郑重地道了一声谢。
“先不要谢,”孙翊皱眉道,“你们带这一二百号人往京城去,只要路上谨慎些,倒不难走,只是你们身携铠甲兵刃,如何入城呢?”
这是个大问题,但王善一点也不为难。
“我们有入城的文书。”
孙翊就很吃惊,“你们从何得来的?”
“而今老种相公管着城防,”王善笑道,“种家军中有人与我们亲厚,替我们谋了一份,将军不必担心。”
谋了一份文书的人跪在军帐里,跪得特别乖巧。
小种相公来来回回在他面前踱步,眼睛就盯着那段脖子。
“从今日起,”老头儿恨声道,“你这狗头就不是你自己的了,只算暂寄在你处,若出事了,你自己将它砍下来,送京城去!”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