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问题让周柏好是思忖了一阵,迟疑道:“那,可能是百姓愚昧?”
真愚昧吗?
古人愚昧无知,崇信鬼神之说,这种说法倒是主流观点,可骆永胜他见多了后世的官商显赫啊,有的大教授也信,那就说不过去了吧?
还有普遍的如西方国家,上到总统下到百姓,过半数都是信教徒。不乏国际知名的大科学家,可见信奉神灵与知识的多寡关系并不大。
“人需要一个信仰,需要一个精神的寄托,他们未必相信世上有神,但他们愿意这么去麻痹自己,来慰藉自己的心。”
骆永胜如此说道:“就跟我曾经说过的大山那样,人总得找一个方法来转移或者减少自己的痛苦。比如说,我杀了人,而我信奉的神说杀人无罪,那我就去到神殿忏悔,神官依循着教义说我无罪,那么我的心灵就因为得到了神灵的宽恕而不再有负罪感。
我的一切行为成为了正义,以后再做这种事,便催眠自己,这是神的旨意,神是允许的,我便得已超脱,逻辑自洽。”
“杀人无罪,那不成邪教了?”周柏有些愕然:“天下神佛皆教人向善,焉有从恶的?”
“这不也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。”
骆永胜指了指背后的大殿,轻蔑一笑:“此为邪教乎?”
他这里不屑点评,倒是惹怒了一旁净扫的一小沙弥,当下就怒了起来:“施主好生无理,竟如此中伤我佛。
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,此之屠刀岂是世俗所理解的那狰狞兵器,意指为恶言、恶行......”
“我是在跟你说话吗!”
骆永胜猛一转头,立目横眉,把这小沙弥吓了一个哆嗦,嘴里的话也咽了进去。
“不过既然你想与我论佛义,那我给你这个机会。”
先从气势上震慑住这个小沙弥后,骆永胜才开口:“你说此间屠刀为恶言、恶行,止此行为,便可为佛,是此意乎?”
“正...正是。”
“何为恶言?”
“伤人之语。”
“何为恶行?”
“伤人之行。”
骆永胜点点头,很是满意:“不错,你回答的很好。”
小沙弥松了口气,刚想得意一番,就听到骆永胜的话:“周柏,给我把这个狗东西的嘴打烂。”
小沙弥大惊失色,刚想弃下笤帚逃跑,哪里有周柏快,当下便被一手摁住,周柏几个耳光下去,便是口歪鼻斜,鲜血横流的颓靡坐地。
骆永胜顿下身子,拿出丝绸手帕,一脸的温和笑意替小沙弥擦去鲜血,说道:“小大师,我刚才骂了你,又打了你,恶言恶行都犯了,现在我向您赔礼道歉,愿您原谅则个,可否?”
小沙弥哆嗦嘴唇,木讷点头:“可。”
“那我现在为佛乎?”
“为。”
骆永胜伸出手,拍了拍小沙弥的肩膀:“我骆某人别的本事没有,但观人心的本事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,你眼中有火带着躲闪之意,语气不诚亦有惊惶,说明你不服,你恼怒,但惧于我的淫威不敢发作,故而压于心中。
你心里委屈吧,你现在一定在想,我刚刚才伤害过你,简直是一介粗鄙之人,有何德行配为佛,你恨不得咒我下阿鼻地狱,受刀山火海之刑。”
擦完小沙弥脸上的鲜血,骆永胜又掏出一锭银子,放到了小沙弥的手中,仍是温言细语:“我做不得佛,因为佛不在我心中,你也做不得佛,因为佛,也不在你心中。想还俗的时候,来洪州找我,我叫骆永胜。”
说罢,哈哈一笑起身,带着周柏离开这里。
身背后的小沙弥痴痴傻傻,看着手里的银子,良久后突然大哭起来。
是啊,他刚才在心里诅咒了骆永胜,咒其不得好死。
这便是心存恶念,如何成佛。
佛,不在他的心中。
“东家一语破佛心,真神人也。”跟在骆永胜的身边,周柏惊叹。
“哪里是我破的。”
骆永胜失笑摇头:“因为僧人也是人,莫名其妙被我侮辱殴打,怎能不恼不怒。而一旦恼怒,那他十几年的佛心,就这般瞬间破裂。
周柏啊,你记住。终究这佛心是后天养成的,而人性,却是先天根上带着的。
人定胜佛,正如人定胜天一般!
我今日能胜佛祖,明日就能掀翻这赵家天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