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客道:“……自然是不能忘的。可入土为安。若总放不下,她怎么能安心转世?”
苏秉正道:“十分想得开。”他想说他只怕阿客不等他,却说不出口。
经历了昨晚,他不能不将眼前与阿客区别开。每对她说一句话,他都要记着阿客已经不了,眼前的并不是她。可奇怪的是,他心里感到的竟不是难受。
他想,也许自己是移情别恋了。他看着她的时候,竟仿佛时十四五岁的年岁上无忧无虑的喜欢阿客,并且以为阿客也会喜欢他时的心境。这本该令他难受的——瞧他终究还是移情别恋了,他知道阿客对他的感情比喜欢更深厚时。
可总过要走出这一步的。
他抬眼望见那扇开着的窗子,窗外红梅含苞,有夜间凝起的冰霜枝头。忽而就忆起往事,道是,“当年晋国公府也种了许多梅花,年年开到最好的时候,却不能出门去看。”可不论苏秉良、秦明桥还是王宗芝,都曾与阿客一道看过梅花香雪。他对红梅花的执念,大约也只是不能与阿客同赏一回。是以便蓬莱殿里种下千树梅花,等着阿客来住,可阿客挑中的是凤仪殿。盖因立后时他算计了她一回,她便不愿住得离他近些。
“后来建起秦王府,便院子里种了红梅花,只待一开窗,便能瞧见。阿客总以为还是幼时的体质,见冒着雪开窗……”
他说了一半,终于有些说不下去。
这是他第一回她面前以这样的口吻讲述“阿客”,这便是难得的改变。阿客已明了他说的是怎样一件往事,也还是顺着问道,“然后呢?”
苏秉正只望着那扇窗子,道:“等朕回来再对说。”
苏秉正去上朝,阿客便叹息着将才绣起的梅花图收了起来——她只是见苏秉正总冒着风雪开窗,怕他凉着。虽则天气转暖,春寒也还是厉害的。便想着绣一副梅花图裱窗上。这原是委婉的规劝,他见了梅花图自然明白。
可今日苏秉正提起往事,她才记起,这样的事她已做过一回了。换了身份,再做就十分露骨了。
这一日朝中却有大消息传过来。虽是苏秉正意料之中的进展,可王宗芝的狠厉果决,也还是令激昂胆壮。
——他没等到苏秉正的圣旨,就与突厥开打的。其名曰,他三度退让,突厥却三度得寸进尺,终于提出不可容忍的条件,令他非领兵一战不可。然后一战而胜,斩敌三千七百,俘获了沙伯略,问苏秉正如何处置。又说盖因将士们激于义愤,冲锋得凶猛了些;突厥怜惜性命,奔逃得慌乱了些。不留神就让叛军首领手里死乱军中。尸首已押回京城的路上。请苏秉正责罚。
自然没有责罚的道理。
这个结果连几个相公都不能说些什么,顶多惯例的抨击王宗芝草率了些,竟仓促与突厥对阵——但这时机选得又巧,朝廷派他去西州,原本就是要抽冷子将沙伯略这支兵给拔出的。也是他的本职。
相公们各自被王宗芝噎了一回,心情微妙的愉悦和不爽着。
只苏秉正翻开着王宗芝的密折,微微有些心不焉。
他当初便想到——王宗芝是能截杀苏秉良的,只是他不想沾他的血。以他为的狠厉,野狼逐兔时居然肯收束杀招,十有□是顾虑到华阳的心境。然而他又没真打算放过苏秉良。说是交涉,可他都追到了突厥的地盘上,让突厥交出叛贼来是顺势而导,需要千里请旨?只怕他的盘算是一言不合,动手抢。他想让苏秉良死突厥的地盘上。这个结果,谁都怪不到他头上。
结果真让他猜着了。
可如今苏秉良的尸首已路上了,ω· u⑻更新最快阅读网